如果一部好的長篇小說是一部氣勢恢宏的交響樂,，那么短篇小說就是室內(nèi)樂,，短篇小說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，長篇小說中有諸多文學(xué)元素的相互作用,，短篇小說中也都有,。它雖然不像交響樂般華美，但其復(fù)雜性,、豐富性與協(xié)作性都能得到體現(xiàn),。短篇小說的藝術(shù)體現(xiàn)為“一唱三嘆”,，“唱”其實就是創(chuàng)作，“嘆”就是閱讀之后所產(chǎn)生的審美概念,。

       在短篇小說這么一個逼仄的空間里,，我該講一個什么樣的故事？這是非常具體的問題,。要寫好小說,，必須要提供好故事。這個故事怎么講,，成為一個非常大的學(xué)問,。歐·亨利的小說《麥琪的禮物》《最后一片葉子》，讓無數(shù)人記憶深刻,。他的小說是靠什么東西提供故事的,？對，是偶然性,。歐·亨利所有的短篇小說都依賴于某一個偶然事件的發(fā)生,，然后，敷衍出種種的意外,，它的戲劇性就建立于此,。這種方式在某一時期內(nèi)成為短篇小說的正統(tǒng)，直到現(xiàn)在,，美國有一種很有名的短篇小說,，就叫歐·亨利短篇小說。

       除此之外,，短篇小說還有很多種類型,，我傾向于美國學(xué)者哈羅德·布魯姆的說法，他認(rèn)為現(xiàn)代的短篇小說不是契訶夫,，就是博爾赫斯,。在布魯姆看來，這是兩種短篇小說,，契訶夫式的短篇小說和博爾赫斯式的短篇小說,。布魯姆說：“短篇小說的一個使命，是用契訶夫去追尋真實,，用博爾赫斯去翻轉(zhuǎn)真實,。”以契訶夫名篇《萬卡》來解讀“用契訶夫來追尋真實”這句話,，這封小男孩萬卡寫給爺爺?shù)男?，似乎寫得很雜亂的，但是你在靜心讀的時候，會真的讀出眼淚,。我的淚點其實很高,，但是契訶夫讓我讀出了眼淚。就這么一篇3000字的《萬卡》,，可以體會到契訶夫真實的力量,。

       最初，我對“用博爾赫斯去翻轉(zhuǎn)真實”感到費解,。后來看到布魯姆引入了卡夫卡,，用了“卡夫卡和博爾赫斯”這個表述時，我突然明白了“翻轉(zhuǎn)”的含義,。博爾赫斯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大師,，他在晚年時眼睛瞎了，他作品里那些唯美的句子,，居然是他自己說出來,，由他媽媽記錄的。他的小說有兩類：一類是《交叉小徑的花園》《阿萊夫》這樣比較虛幻的,，還有一類是非常寫實的,，寫阿根廷日常街頭生活的，那是在他還比較健康的時候創(chuàng)作的,。

       “追求真實”與“翻轉(zhuǎn)真實”的差異,，其實就是面對著一只落水的桶。契訶夫的小說,，是慢慢地寫水面的,，水面慢慢地降低，桶底露出來,，有一條縫，如果說這就是真實,，那么契訶夫就從水寫起,，他是不破壞我們的習(xí)慣的。但我們看卡夫卡的《變形記》,，格里高利一覺醒來,，變成一條蟲子，很少有人會問,，他是怎么變成蟲子的,？他只看你接不接受最后的結(jié)論，這就是把水倒掉,，把桶倒扣在地上,，直接告訴你，這個桶的桶底有一條縫。格里高利從一個人變成一條蟲子,，如果在契訶夫那里應(yīng)該是有細(xì)細(xì)的描述,，這其實是內(nèi)藏一個非常大的象征，是你對這個象征接受不接受,。用“卡夫卡和博爾赫斯”,，解釋對真實的一種訴求，不要計較這個蟲子有沒有什么荒誕性,?！胺D(zhuǎn)真實”就是把一個荒誕的、偏離我們?nèi)粘Ｉ钫鎸嵉氖虑楦嬖V你,。

       無論是追求真實也好,，翻轉(zhuǎn)真實也好，短篇小說的使命還是要去揭露現(xiàn)實?，F(xiàn)在不僅是中國作家,，在世界范圍內(nèi)，短篇小說創(chuàng)作都是在反莫泊桑的道路上越走越遠(yuǎn),，越來越趨向于一種簡單,。

       (摘自2016年4月21日《文學(xué)報》)

       來源：《紅旗文摘》雜志